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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經 20.2° 北緯 49.2°:斯洛伐克《塔特拉山》

被遺棄又被撿回來的故事。
預估閱讀時間: 3.5 分鐘
自由原來稀有得很。

0.
「你上次沒去成的山,在波蘭和斯洛伐克交界處那座,叫什麼?」
「塔特拉山,為什麼?」

「我要替你去呀。」我說。
「那記得拍照給我看喔。」你說。

1.
從斯洛伐克上塔特拉山,其中一個方法是先到山腳下的 Tatranská Lomnica 小鎮。週日早上的小鎮非常安靜。

到了青旅想寄放行李,但櫃檯沒有半個人。玄關一位正在滑手機的姐姐告訴我,可以到三樓敲一間 private room 的門,有個人很好的阿姨會幫忙。

三樓非常安靜,感覺敲任何一房的門都是破壞氣氛。叩叩。過了半分鐘,是一個叔叔開了門。他看起來有點錯愕,一隻手按住門,另一隻手抓著繫到一半的皮帶。

「呃,不好意思,請問這裡是辦公室嗎?」我問。
「辦、辦公室,要 check-in?青旅?」他答。

「你會說斯洛伐克語?波蘭語?」他問,我搖搖頭。他帶著我往樓下走,踏了幾階,像是不想放過一絲一毫機會地,又回頭問我:「還是德語?」
「不會耶,抱歉。」我苦笑著。

他努力用破碎的英文單字搭配各種手勢和我說話,領著我到了地下室。
「這裡、青旅,房間、浴室、廁所……」
我只能一直用力點頭。

「明天、你離開,鑰匙、這裡」他指著門鎖,示意我明天把鑰匙留在門上就好。

就這樣我一個人獲得了四人房。

2.
到了塔特拉山腳下的服務處,約莫是早上九點多。
「請問……,要怎麼上到 Lomnický štít 山頂?」探頭探腦一陣子後,終於找到一個小哥問問題。

「要從這裡搭纜車到 Skalnaté Pleso,再從那邊搭下一段纜車到上面。你有買第一段票了嗎?」
「有的。」我拿出事先影印的確認信。
「下午可能會下雨,所以不太建議上山,不過……你一個人是嗎?那我幫你預約十一點的車次好嗎?還有一個空位。」

來這裡的遊人好像都攜家帶眷,也許這裡只是個像假日公園一般的存在?

纜車到達半山腰,山腰立有一座告示牌,寫著海拔 1571 公尺,告示牌旁是一座小小的遊樂園,裡面有各種木製設施和動物雕像。孩子們會知道這裡是標高 1571 公尺的遊樂園嗎?

遠方的烏雲越來越近。

3.
嘿,我來了。
山在這裡。照片拍好了。
我們卻走散了。

塔特拉山,為什麼?

4.
纜車到達 Lomnický 山頂後,工作人員指示我們先下車並在原地等待。

「你好!」
一位白人叔叔突然面向我,吐出了這兩個音節,配上一個大大的笑容。
「呃……,你好?」

一般來說,在歐洲遇到陌生人用中文問好時,我通常只會微笑,不會多做回應。但很明顯,整座塔特拉山現在只有我一個黃皮膚黑頭髮的傢伙,再加上對方的眼神真誠熱切,我些許遲疑地向他打招呼。

「你是、中國人?」像是有點吃力地在回憶些什麼,他問。
「不是。」我說。
「你、說中文?」
「對,我是台灣人。」

同一班纜車上來的旅客,只有十出頭個人,看起來有好幾位跟這白人叔叔是同行的,大概是家族旅遊吧。大家發現叔叔在跟我對話,好奇地圍了過來。而他像是受到什麼鼓勵,開始一發不可收拾地和我說話。

「窩、學、中文、兩年,波蘭!這裡、beautiful?」
「漂亮?」我替他接了。
「漂亮!這裡、很漂亮!」像是對自己十分滿意,他又咧開嘴笑了。接著他興奮地拿出手機,要旁邊的人幫我們合影。

此時一位阿姨湊過來拉拉他,一副「你又來了」的表情。無奈地看著我,她用英文說道:
「我老公就這樣啦,不要嚇到。你從哪來的呢?」
「我來自台灣。」我微笑,搖搖頭表示沒關係。
「噢天啊!台灣!我可愛的小島!」她看起來又驚又喜。
「咦?你去過嗎?」我也嚇到了。
「有!我在台灣教了四年的波蘭文!」

明明山上只有個位數的溫度,心頭卻一陣暖。
我後來想到了,那應該是俗稱的「緣分」的觸感。

5.
走出戶外,有條步道向外延伸,寫著 Lomnický štít,標高 2634 公尺。Lomnický štít 是斯洛伐克的第二高峰,即使是六月,放眼望去仍不少積雪。

「幫你拍照,快過去!」此時另一位滿頭白髮的叔叔拍拍我的肩膀。我笑笑道謝,把手機遞給他。他太太站在旁邊看著我們,靜靜微笑著。這位叔叔一樣超級嗨,不斷叫我笑開心一點、張開雙臂,甚至慫恿我坐在欄杆上。

「大哥,這裡兩千多公尺高……」從他手中接過手機,我沒有吐出這句話,取而代之的是:
「你們是哪裡人呀?」
「德國人!我們開房車來的!我們每年都開車去不同的地方玩喔。」他的語氣裡滿是驕傲。
「真好!要幫你們拍個照嗎?」
「不用啦沒關係,我們已經老了,哈哈。」

不知道我在那個年紀的時候,還能像他一樣四處跑嗎?
身旁也會有安靜地看著我的人嗎?

起霧了,我知道不會是你了。

6.
同一班纜車,同一批旅客,我們又回到了山腰。
也許有些緣分就是一趟纜車的時間吧。

此時已經下午兩點多,我走進餐廳,點了碗沙拉和啤酒,選個落地窗旁的位子坐著。不知道過了多久,有人拍拍我的桌子,在對面坐了下來。是剛才那對德國夫妻。

「嘿!外面下雨,纜車停開了。」他告訴我。
「什麼?」我很錯愕。然後猛然想起來,早上明明櫃台小哥就有告訴我,下午可能會下雨。我居然完全忘記這件事,還亂愜意一把的在這裡吃吃喝喝。

「你可以在這裡等它開,或是走下山」他用下巴指了指窗外,又眨眨眼,對我微笑。我看向外面,登山步道上還真的有人正冒著雨,一步一步往下踏。

等待、等待、等待。
是我沒有等你,還是你沒有等我呢?
也許我們從沒有離開彼此,是時間自顧自往前走了。

7.
該下山了。
為了你而來到這裡,卻永遠沒有辦法把塔特拉山上的故事告訴你。

秒針一穿一繞地縫起我們的皮膚,最後忘記收線似地,用一種敗壞的姿態將我們纏在一起。忍痛分開到底是什麼意思?好像分開就不痛了。

「你要把我丟掉了嗎?」

在塔特拉,有種被遺棄、又被撿回來的感覺。

烏雲壟罩,雨還在下。
塔特拉山並不回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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